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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陇东古石刻艺术博物馆里—何新军
时间:2023-12-29 09:14 点击次数:132

  到达陇东古石刻艺术博物馆时,早晨的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了三个小时。许多事物在我们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的路上消失了。我记下来的是一片片嫩绿、翠绿、墨绿,它们交错在车窗外的田野上。我还记下了绿叶上的阳光,浮动的、跳跃的阳光,被不同形状的绿裁割成闪亮的碎片。初生的早晨,成长的早晨,清新而生动。

  博物馆外的柏油路上,有步行的人,有骑车的人,有停下来关注一丛玫瑰花的人。还有几个摆开小摊等待买卖的人。时间,在他们身上有了不同形态。

  一扇门,一堵墙,隔出了两个世界。外面的烟火气在院子里松树、柏树、云杉树下隐匿起来。不管谁有着怎样的心思,在见到这些十几米高、满是绿色的树木时,心情总会有变化,而且在树下的时间越长,越觉得树木的纯粹了。这些树冠高耸、枝繁叶茂的树,尽力向空中伸展,吸收阳光,并制造糖分。洁净清甜的树木的气息混合在空气里,进入人的身体,经过化学反应,让人安宁、愉悦。博物馆管理者深谙人的心理生理特征,在进入大门的通道上栽植两行大树,树荫撒在人身上,撒在脚下的路上。我们从外面进到这里,眼睛和耳朵逐渐与树下这个既新鲜又陌生的世界,建立起紧密联系。久违的阳光与绿叶的私语声,扑向沾了露水的蛛网,蛛网轻微晃动,似在回应一个凉爽的问候、一个呼唤。

  一尊尊石像,与这样的树木并列。在还没有热烈起来的阳光下,石头雕像给手指手心的是一种清凉。这种感受在全身漫游,一个瞬间就直达心底。这时,也许激活的不仅是神经,还有思想。石头从哪里来?雕刻它们的人是谁?雕刻者想通过石像传达给世间人们什么信息?不管沿着怎样的思绪追问,最后只能止于眼前。它们表皮上沉积了一层粗重的黑垢,有鸟语花香的问候,有霜雪雷电的凝眸,经历久远的年代,这已然成为凝重化石的一部分。几千年前的一个早晨或黄昏,石像从雕刻者手下诞生,他们用温热的手掌摸了摸像身,疲惫地转身离去,此后再也没有去看过。它们上路了,在时间里一直走。至于经历过什么,要到达什么地方去,世间的人说不清。时间是一条井绳,结绳记事年代的绳。过程都在井绳扭结的纹理中,没有尽头。我们只好停在当下,目光投向几千年前石像背后的雕刻者身上。他们是怎样的人?!

  博物馆里人影稀少,阳光洒落在楼阁、古刹、石碑、古塔上,一切都静默无声,仿佛千万年的苍茫云烟横扫而来,嵌进这些石像的褶皱中,让千万年后的人有了猜测和审视。从陇东地区收集来的石雕,跨越北魏以来几个时代。有的浑厚朴拙,内容简单,衣纹细密流畅,极具北方少数民族特色;有的面部饱满,衣纹宽厚对称,尽显盛世风范;有的更加注重细节,体态丰满端正,宽额方脸,静穆柔和。我们闻见了它们的味道,最初是石头的味道,雕刻者的汗水味道。后来就有了田野里泥土的味道、草木的味道。清风明月、蝉鸣虫叫,前来造访它们的兔子、狐狸、鸟雀,把自己的体味留在石像的细纹中。晨昏之际的炊烟和迷雾,袅袅而来淹没了它们。

  夏秋之初,石像在光线里现身,上面的露水熠熠生辉。它们被炊烟熏染,被迷雾轻抚,被露水淘洗、浸润,身上渗出更多人世间的况味。直至在博物馆的树下,我们的舌头上生出柠檬的味道、枯柏的味道,还有许多分辨不出的气味,在石像细密的纹理中打转。面对这些造型不同、形态各异的石像,我们凝眸、品味,然后就有了赞叹。创造了它们的雕刻者,从铁堑在石头上划出第一道口子时,就把他胸藏的生命和情感融入进去。它们在铁锤、铁堑下睁开了眼、张开了耳朵和嘴,人世间的第一缕光柱,第一声鸟鸣,被它们看见、听见了,这是它们作为石头的时代不曾遇到过的。它们想开口说话,却远远不能表达来到人世的激动。于是它们记下了第一次作为石人、石兽的喜悦:嘴角微微上扬,脸庞微微撑圆。它们模仿着雕刻者对万事万物的情感,体验着生命原初的喜悦。当我们在博物馆的院子遇见它们时,它们就守在初次到来的地方,不语。似乎经历的千万风雨适合藏在心底,千万的话语已不必说出,千万的表情只化作脸上的微笑。它们被雕刻者创造出来,后来成为了它们自己,这是雕刻者也不曾想到的吧?

  我们在馆内的院子里流连,抚摸石像和石像背后的那个雕刻者的思绪和脉搏。先前的清凉还未散去,院子里又增添了一份清净。我们受了加持一般清醒过来。

  一块石头有幸被选中变成石像,并被赋予了生命和情感。但要听懂这些石像的话语,就得挑选一个适合的日子和心境。比如今天。博物馆院子里,行走的人慢慢移动,轻声浅语着一片绿叶、一束光线、一处竹林。时间跟以往一样在走,它会把每个人带去他想到的那个地方。

  它被放置在水泥台上,一座红亭子替它遮挡风雨。这么小的地方,怎能安放它的一切呢?

  这个槐根,在地下不知生长了多久,埋藏了多久,被发现被挖掘移送到这里时已过千年。主根的直径一尺有余,衍生出的侧根毫无规律,像摊开的迷宫一样无法分辨,像佛陀的臂膀和手指上无边法力一样奇特不一,像人世间任何一个结构复杂精密的仪器。它向下、向左右探索的劲头,一定非常惊人。它们在地下组成的供给网络,肯定庞大到无法计算。作为与树不同种类的人,这棵槐树强劲的生命力无法想象。

  一棵树苗要长成大树,根在土壤里得不停地伸展。躲过石头、岩层,躲过寄生菌,躲过强大对手的控制,收集地下的水分和矿物质,然后向上输送给树干、树枝和叶子。树干越高,树根需要输送的物质就越多,主根扎进土壤就越深。主根还要不断复制自己,生发出侧根、根须,组成强大的地下网络,有时还要借助益生菌,倾力供给。

  树干分叉,绿叶纷纷,得靠树根的思想和生命智慧。它让一棵树的地上部分尽力向上,去碰触天空下的流云、飞鸟,自己则尽力朝下,将根基扎进大地,将一生放逐在土壤里。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才能遇到同类,然后根系紧紧握在一起,探知水源,避开虫咬,向四面伸展。

  不知哪个地方的一棵槐树,按照树根的指令,越长越高。天气晴好的早晨,树梢会把半空中的鸟鸣、清风传送给树根。中午,会把骄阳、流动的空气传送给树根。到了晚上,先把村子里的叫声传送下去,再把稀疏的星、半圆的月的光传送下去。树根听到了叶子的飒飒声,鸡飞狗叫声,虫子的呢喃声。发生在人世间的一切,都被它听见了、看见了。从早到晚,一年四季,几十年、几百年、上千年的事,树根都知道。时间在走,树根在时间里把所有事件贮存进记忆里。它贮存着树的一生,也贮存着人世间的一切。

  于是,一棵不知名的槐树的辉煌岁月,留在千年不朽的树根上。干枯但不灭的树根再现着生命的过程。如今,它裸露在外,仍然保持着生命中思考的样子。就像博物馆内佛陀雕像下,迦叶歪着头,撅起下巴,抱拳思考着佛经。迦叶出身于富可敌国的家庭,但天性信佛。迦叶父母去世后,他不着好衣不受美食,一路乞讨,终成佛陀的弟子。他是一个智者,佛陀化度他为弟子的第八天就成为阿罗汉。迦叶在陇东古石刻艺术博物馆雕像中的思考达几千年,已至开悟的境界。一个槐树根,来到博物馆院子,与佛陀不期而遇。一千年与几千年,数据统计不能代表时间走过的意义。槐树根感应到几千年前佛陀的气息,它打开自己,裸露自己,入定在佛陀眼前,似乎在等待迦叶带它去想要到的那个地方。

  博物馆院子里阳光遍地。阳光爬上水泥台,爬到栏杆上的红色,千年槐根被一缕红光照亮。槐根的一部分映射出淡淡的金黄,那一刻,古老的槐树根不再空洞,像开悟一般发出了佛光。

  院子里的石人、石兽,还有慢慢走着的人,仿佛都受到满院佛光的加持——面带微笑,内心安宁。

  何新军,作品散见于《飞天》《四川文学》《广西文学》《山西文学》等杂志。入选《2010年中国精短美文精选》《中学生阅读(高中版)2011年度佳作选》等选本。出版散文随笔集两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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